顾闻陈

星期六上帝坐在阳台上抽烟

酒馆里的无聊对话

参考小林泰三《醉步男》,与《小径分叉的花园》理论不同。这个理论更加艰涩,我拼拼凑凑出来的……我纠结了好久才决定写……理论部分可以粗粗一看,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主要是我一个文科生你认真和我扯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我真不懂……请大家努力熬过这个开头,捂脸。感觉后面还行……

 

继国严胜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他的人生轨迹十分平常,除了是“别人家的孩子”之外。然而自从开始工作后,这曾经光芒万丈的好学生的身份也渐渐地灰扑扑了,他每天都要忙着课长交代的业务,早出晚归,然而升职的那天却遥遥无期。与同事的关系也不咸不淡,他性情里有着不合时宜的清高孤傲,于是给人的感觉十分冷淡,便有人私下编排他。种种来自生活上的打击令他不得不寻求发泄的方法,而时下最流行的解闷的方法便是下班后在酒馆里小酌一杯。严胜便也养成了这个习惯,他喜欢去一家很小的酒馆,这家酒馆位置偏僻,少有人来,但是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奇妙地一直能维持着生计。店员和老板都与他相熟,他偶尔喝醉了,老板娘便会热情地邀请他留宿在这里。虽然他从来都会拒绝邀请,但是他们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在下次他喝醉的时候邀请他。其实他喝醉的次数不多,也只是微醺,会礼貌地付钱之后然后离开小酒馆。

这样平淡的人生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天他在小酒馆里遇到了从未遇见的客人。那天他心情不是很好,因为做的方案被打回,还被上司狠狠地嘲讽了一顿“高材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他修改方案修改到很晚才下班赶往小酒馆。

拉开门,冲着熟悉的店主微微鞠躬道:“还是老样子。麻烦您了。”这是一套他烂熟于心的流程,然后坐到惯常的座位上等着酒,有时候会点一支烟,理一下一天的事情,再借着酒放松自己。他今天刚想抽出烟,就惊讶地发现酒馆的小角落里坐了一个人,是之前没见过的人。严胜咕哝了句:“是新客啊。”便将香烟放回了烟盒。

“啊呀!客人要是心情不好抽一支就好了,没关系的。”老板娘走上来把酒杯放到他面前,然后在一边放上两支冰过的啤酒。矮矮方方的玻璃杯里面滚动着几颗冰球,淡黄的液体从上浇下泛起细碎白沫。严胜举起酒杯冲她微微一晃道:“现在有这个就够了。”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用余光打量那个人,这个人全身都缩在角落里,看不清脸,但是显然生活状况不怎么好。穿的衣服破旧,但是干净。留着长发,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他坐在角落里静静地握着一杯酒,维持这个动作很久。

严胜扫了他两眼,判断他正在紧张。但是紧张什么呢?因为他一个陌生人的不明所以的长久的注视吗?严胜心里有点好笑,但也不想为难他了。于是把目光移开,重新落回面前的玻璃酒杯上,他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冰凉刺激,苦涩微辣。说实话他其实一直不喜欢酒的口感,然而他如今除了喝酒竟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除心里的苦闷。工作已经足够让人劳烦,下班后提不起精神做自己喜欢的事,感觉光是认真地活着就足够让人辛苦。而环顾四周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交流的人,父母早逝,他又是独生子。或者正是出于此,所以当他察觉到坐在角落的客人偷偷观察着的时候,他直接拎起酒瓶走过去,问道:“介意拼桌吗?”

那个人瑟缩了一下,低下头低低道:“可以,请您随意。”

于是严胜又拿过酒杯,倒了点酒攀谈道:“冒昧问下,您认识我吗?”

坐在他对面的客人一时间没有答话,他更加地低下头去,摩挲着酒杯。严胜充满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而老板娘惊奇地遥遥喊道:“客人您居然换座啦!”

严胜回过头道:“再来一瓶酒,谢谢您。”

“您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差啊。居然要了三瓶酒。”老板娘送上酒,压低声音道,“喝醉了的话就请住下吧!”

严胜敷衍道:“不会醉的,您别担心了。”他将那瓶酒滑过去,酒瓶稳稳地停在了对面客人的眼前,“您的酒快喝完了。我请您的,这么晚了还在喝酒的人都是些孤独的人,应该互相体谅一下。”

对面客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然后道:“谢谢您。”但是他却没有伸手打开酒瓶,而是一直握着已经空荡荡的酒杯,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学生。

“您认识我。”严胜肯定道,“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呢?我们应该很久没有见面了吧,我都不记得您了。”

他小心翼翼地微微抬了抬脸,飞快地扫了一眼严胜的脸又低下头,这一瞬间由于太快而导致严胜没有看清他的脸,严胜有点好笑:“为什么这么警惕?看您的样子我们应该认识的吧。隔了这么久再见,不应该一起举杯痛饮吗?”

然而这男人微微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我非常了解您,我认识您二十多年……但是您不认识我。这样子的话,我们就不能算是互相认识了。”

严胜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您说您认识我二十多年?”他皱起眉回想着,然而生活里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号人物,哪怕他是一个跟踪狂,也该露出一点马脚,然而事实是无论严胜怎么努力回想,他都没能记起有过这么一个号称认识他二十多年的人。他放弃了的微微一笑,当这个人不过是开玩笑:“是吗。”

“您是继国严胜,毕业于东京大学,喜好剑道,茶道,讨厌毫无秩序的事物。”对面的客人微微抬了抬头,终于答道,不知道为什么,严胜总觉得他的话语里包含着淡淡的忧伤,不是久别重逢的惊喜。虽然他的答案更令人震惊。他的确说出了严胜的名字以及喜好,了然于心的熟悉。

严胜慢吞吞道:“唔……您看来的确很了解我。但是为什么我却没有关于您的记忆呢?”

客人静了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严胜换了个问题:“那么,您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呢?”

“……您现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想了想,很缓慢道。

“但是您认识我。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吧?而且,您也说了只是现在和我没有关系。”严胜执着地追问道,“我和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您一直都这样。”客人低低地叹了口气,有点悲伤地怀念道,然后他道:“那么还请您不要太过惊讶。”他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子,然后微微抬起头,他的脸被长发给挡着,光线昏暗,更是辨认不出长相。严胜挑了挑眉,但是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客人从发丝的缝隙间偷眼看他,他握着酒杯,微微地垂下眼睛,有一点光暧昧不清地吻落,一副温柔有礼的模样。

客人抬起手,按在自己脸上,轻声道:“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是继国缘一。和您一个姓。”

然后他慢慢地掀开盖在脸上的发丝。“请您不要惊讶……我是您的弟弟,和您完全没有关系的弟弟。”

一张和他几乎一致的脸在严胜面前露出,只不过这张脸的额角有着胎记,火焰燃烧的形状。但是并不丑陋,甚至有着奇异的美感。严胜盯着那块胎记,一时间忘记说话。他缓了缓,好奇道:“……光看我们两个人的长相,说是双生兄弟也不会有人怀疑……您真是让我好奇了,要不是我深知父母的为人,我真会误以为您是我的亲弟弟……但是您说您是我的弟弟?这么说的您,又为什么要说是毫无关系?”严胜一时间有点疑惑。

缘一张了张嘴,最后苦笑起来:“现在的您的确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您的弟弟这件事也不存在了。”

“……您让我十分困惑。”严胜微微皱眉道,“您不觉得您说的话是自相矛盾的吗?我想,您或许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缘一有点抗拒地拒绝道,“您不会理解的。”

“理不理解也该是在我听完之后来判断的吧。”严胜拿起一旁的酒瓶,瓶身上冷气凝成的小小水珠正在往下滴落,在桌面上团成深色的空空的圆。手里滑腻,一时让他没有握紧酒瓶——缘一默默地伸出手稳住酒瓶。他们的手指碰到一点,严胜看了一眼缘一,客气道:“谢谢。”

“不客气。”缘一收回手。

“您酒量如何?”严胜问道。

“……”缘一睁大眼睛看他,过了一会他微微闪开视线,“不用太多,谢谢您。”

淡黄的液体从透明的瓶口流出,连成一条细细的长线浇到方方正正的冰块上面,冰块表面不平的地方便被酒液不动声色地洗平了。声音轻又慢,仿佛花落春溪,惊不起一丝涟漪。

空气里弥漫开往事的醉人的气息。

 

“我们是双生子,您是我的兄长。但是从出生起,我们就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待遇。因为这个胎记,父亲非常不喜欢我。我从小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于是令父亲更加厌恶我,他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在家里,我是那个不受重视的孩子,母亲因为我的缘故也被父亲所厌弃,我们是房子里悄无声息的幽灵。我想父亲可能是下过那样的命令吧,别去接近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而当时,只有您来找我们了。”缘一轻声道,他转了一圈手里的酒杯,“我的记忆力很好,我到现在还记得兄长对我们的关照,而讽刺的是,其实兄长当时一无所有。而我却从来不知道这一点,只知道享受兄长对我的关心,却从来没有想过兄长笑容背后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后来,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兄长却没有给过我弥补的机会。”他哽了一下,把杯子定在桌面上,液体微微倾斜。小小的气泡爬升破碎。

严胜没有说话,他平静地凝视着缘一,似乎在忖度着他的话语,“……为什么说我没有给过你弥补的机会?”

缘一很淡地笑了下:“我想现在的兄长性情还是骄傲的吧,一直优秀的人难免会有点骄傲。”

他的确说中了。严胜不自觉地躲开了视线。

“所以如果出现了比兄长更优秀的人,而且兄长永远超越不了他呢?”缘一提问道,“兄长会怎么想?”

严胜本想回答“那就比他更努力”,然而这个可能性瞬间就被缘一否定了,既然永远都超越不了……他微微皱起了眉,肯定地答道:“我不愿意见他。只会漠视他,然后试着做得比他好。”严胜有点轻松地笑道,“幸好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您遇见了我。我这个一无是处的被父亲厌恶的人,居然比您优秀。”缘一轻声道,“我十分抱歉,兄长。我让您失望了。从七岁那年开始,您就漠视我的存在,而我那时候还不理解您的心情,求着您陪我玩。您答应我了。我那时候很不懂事,什么都需要别人告诉我,如果没有人教我,我就不明白。出于您的保护和宽容,我对您的心情一无所知。”

严胜身体往后仰了仰,他有点后悔走过来和这个人攀谈。他现在听到的是属于他的故事吗?一个才华远远及不上被照顾着的弟弟的可怜鬼的故事?而说这些话的男人的表情是平静的,甚至是冷漠的。严胜看着他,心想如果的确是他所说的那样,那他的确会漠视缘一。但是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缘一一眼。

缘一接着道:“后来您更加纵容我了。但是我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察觉到的。我们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死去了,那年我们刚刚升入高中。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那天您很晚回来,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说出来很难听,但是我那时候可能只比孩子好一点,会一点点基本的察言观色。于是我走过去迎接您,说‘欢迎回家’。您愣了愣,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和我说,‘缘一,我们没有父母了。’我没有任何反应,很失败。我看着您,回答道,‘我知道了。’我想您大概是很不满意我的行为,但是您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去吃饭。我们兄弟俩长大后,家里有了一起吃饭的习惯,母亲身体好的时候会和我们一起进餐。虽然餐桌上总是一片死寂。其实您是高兴的,这一点我过了很久才想出来。于是会不免地胡思乱想,您当时和我一起慢慢地吃晚饭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父母死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您料理的,一边忙着学业一边处理事情,非常辛苦。我很想帮您,也提出过,但是您总是拒绝我,让我读书。那段时间您总是很晚睡,我的房间在您房间的隔壁。”缘一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于是我在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就靠坐在墙边听着您房间里的动静,等着您从桌边站起来收拾东西,然后躺到床上,再无声息,才去床上睡。但是兄长真的太狡猾了。”他看向严胜,露出一点点的谴责的模样。

严胜心里微微一动,缘一此刻指责他的神情,并不像是单纯的弟弟和哥哥撒娇的样子。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滑过冰凉杯壁。

“您知道我熬得晚就会睡得很熟,于是每天您都装着一点睡。然后等一会就坐起来继续处理事情。如果不是有一天我白天睡得太足了,我都不知道您竟然会做这种小动作。我发现您这么做以后没有当场戳穿您,而是选择了更加保险的方法。我开始赖着您和您一起睡,理由也想不起来了,多半是随口扯的谎。那是我们最亲密的一段时光。在事情处理完之后您就不允许我和您一起睡了,我又搬回了隔壁。对我来说,家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在照常运转着,餐桌上还是一片寂静,陪着我的只有您。”缘一说到后面,声音放得越发轻,手指绞在一起,被他放在一边的玻璃酒杯里冰块有点塌下去。

严胜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玻璃酒杯推到他手里,“不喜欢喝酒吗?”

缘一有点手足无措地放开手伸长十指罩住酒杯,轻声回答道:“……我怕我会胡言乱语。”

一瞬间的沉默。而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里,严胜听见了屋外雨落的声音。沙沙作响。有一下子慌乱起来的脚步声,有人推开了酒馆的门大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缘一抬眼瞥了下门口进来的女客。

“……你一直都在胡言乱语。”严胜轻轻地哼了下,“你继续胡言乱语好了。”

“那可以不用敬语吗?”缘一问道,“毕竟我在胡言乱语。”

严胜轻轻叩了下桌面,侧头看他,露出一点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虽然我一无是处,可还是赢了你一次,是吗?”

缘一静了下,然后点点头:“但是那时候的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陪着我的只有你,你会一直陪着我。我占据了你所有的时间和视线,而且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我才会说,兄长你太过纵容我了。你一直默许着我这样的行为,并且帮我解释。兄长,我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带我这样一个讨人嫌的弟弟生活,你怨恨过我吗?”但是缘一并没有停下来等着他的答案,或者说,他问的应该是和他有关系的兄长继国严胜,而不是他。严胜心想,他轻轻拨动了下酒杯。杯子里的冰球晃荡了一下,圆圆的一层从酒液里冒出来,宛如芦芽萌生。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下,觉得如果是自己,大概会是怨恨的,但是不能说。缘一的木讷沉默,还有他的优秀,就是一层层的隔膜。而且难道要一个做兄长的去放低姿态和弟弟说什么嫉妒怨恨的话吗?他所做的大概只有保持沉默,然后把这样的心思强行压下去。

“高中毕业那一年,有很多女生来询问你的志愿。其实她们都知道凭你的成绩,你只会选择东京大学作为目标。我很不理解她们这种做法的意义,是为了多和你说上两句话吗?但是你又不会喜欢上她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只会是我。我这么毫不怀疑地确信着。”缘一的笑容突然变得苦涩起来,“但是东大开学之后,我和你一起走的时候,突然有女生在背后叫你的名字。我们有点惊讶地回头看过去,看见了高中同学。她笑眯眯地和我们说,她也考上了东大。问你能不能留出一点时间给她,她有话和你说。我哪怕什么都不懂,也知道她的意思了。你想了下,回答她‘可以,明天下午你有空么?’她很高兴地说可以。然后她很有礼貌地和我们告别,蹦蹦跳跳着走了。我对于爱慕一个人的心情,是在那时候无师自通的。但是她所令我知道的,还不止于此。”

“在她走后,我们两个一时间都没有什么话说。顿了一下,你语气照常地说我们回家吧。上大学之后,我们在校外租了一套房子。我记不清是谁提议的了,大概只是觉得住宿舍很麻烦,然后你又考虑到我,于是我们选择了租房。卧室不再是相邻的两间,而变成了对门的两间。我有点不习惯,但是那套房子总体上我是很喜欢的。我到现在都能很清晰地回忆起里面的布局。客厅里没有放沙发,我们买了很多软垫子随意铺着,显得很空。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在那里看书,或者打游戏。家里还养了很多花草,都是你照顾的。我从来都学不会怎么去精细地照顾她们。你就不许我动,然后让我去买菜。一直都是我买菜,你做饭。因为我的厨艺不怎么好。”

“有多不好?”严胜有点好奇地问道,他怀疑的看了一眼缘一,“难道我是在这方面赢过了你么?”

“不是。”缘一压低声音小声迅速道,“我炖蛋从来都打不掉上面的泡沫,而且调味不准。”

“听上去是很不好。”严胜中肯地评价道。

“那天晚上我要求吃蛋包饭,你一边说我胖了一边下厨做。做完一份之后递给我,然后我挤番茄酱出来在蛋包饭上写字。这也是我们的习惯。”缘一一边说一边解释道,“你从厨房出来后一边解围裙一边走到餐桌边,看见了蛋包饭上的字。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我,‘缘一,你多大了?’因为我在两份蛋包饭上都写着‘不许答应’。就像弟弟对哥哥的撒娇一样。你很无奈地叹气坐下来,敷衍地应付知道了,你不会随便地答应谁的。我问你为什么。你顿了顿,然后反问我,难不成要你去随便地答应谁,然后组成像父母那样的不幸福的家庭吗?那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你提起父母,并且将其定义为‘不幸福’。老实说,我很震惊。因为我从来没有觉得不幸过,我甚至以为自己是幸福的。我知道从定义上来说,我们的童年的确是不幸的,但是,我却一直以为是幸福的。那是因为兄长的存在。但是兄长并没有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这对我的打击很大。我在一夕之间懂得爱慕的种种心情,忐忑不安,思绪烦扰。但是都难以说出口。于是我只好愤愤不平地把番茄酱刮下来。”

“第二天的下午,你应约前往。我偷偷地跟着你去了。见面的地方是她上课的教室,我看到你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坐到女生的身旁。我也从后门溜了进去,坐在你们身后的位置,拿一本书把自己挡着。可能因为是公选课的缘故,来的人不多,教授也不生气,站在台上慢悠悠地讲课。她在笔记本上写了点什么,然后推给你。我很努力地坐直了想看,但是看不到。我只能偷偷观察着你和她的反应。女生很平静,但是脸上已经烧红。而你低头看着笔记本,沉思了一会写下了你的答复。她很快地看完了你的答复,转过头来,我立刻趴下去装作睡觉的样子。我听见她小小声地问你,‘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以吗?你看我为了你努力考上东大,我以为……’你沉默着没有说话,在笔记本上又重新写了一会,把本子递给她之后就弯着腰离开了。我坐在你空出来的座位后面。始终不知道你们两个写了什么。但是她的确是为了你才这么努力考上东大的。我很难过,第一次有一种比不过的感觉。因为我太轻而易举地就能在你身边了吗?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其实我从来没有好好地想过该怎么对你。于是我去花店订了一堆多肉,作为送给你的礼物。但是货到的时候你怒气冲冲地让我自己下楼搬上来,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明白你生气的原因。只好一盆盆搬上来,堆在阳台上。搬到最后一盆的时候,你靠在门边看我,冷哼了一声,‘明天我去买个花架。你怎么突然买这么多?’我说,‘因为你喜欢。’你愣了愣,哼了下,‘还是我来照顾。有什么好的。’但是我没有让你照顾这些多肉,我学着去照顾它们。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送你礼物。”

严胜茫然地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只能仓促地别开了目光,听着缘一重新讲起来:“但是其实除了我们一起在家的时间,我们在学校里很少能遇到。在渐渐熟悉学校之后,我们各自选了不一样的社团,忙于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不久之后,我也收到了一些女生的告白。我手足无措,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选择我。于是我成天地想方设法地躲着她们,不去参加社团活动,躲在图书馆里看书。我知道你不是,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需要关注的事情。你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很多事情。我的处境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呢?可笑狼狈尴尬的。我对这么多事情都是一无所知。比我更加优秀的你,会不会有更多女生喜欢?她们中间总会有一个是你喜欢的样子。我的心里充满了这些猜疑。当时能让我唯一有安慰的是你从来都会准时地回到家里,我们一起吃饭收拾好东西,然后回到卧室里做各自的事情。我再也不能靠在墙壁上听着你那边传来的动静,只好坐在窗前看书,看到很晚。窗下有一条河,我睡前总会看它一会。斑斓的光被它扯成长长的扭动着的线,顺着河水流动。”

“一眨眼,就到了新年参拜的时候。我们在凌晨一点的时候到了根津神社,人潮汹涌。排着队慢慢地往前走,寒风凛冽。你无意识地牵住了我的衣袖,和我说小心点,语气漫不经心,也没有看我。就像随口嘱咐了我一句。你总是擅长使我觉得自己是被保护着的。”缘一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或者说,我在指责的是我自己吧。我明明知道你这是对胞弟的爱护,却一直想入非非,会想象各种场景。在那些场景里我不再是你的弟弟。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可以用‘穷途末路’来形容当时的我吧。我只能在你身边扮演好我的角色,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可是我明明是很希望,很希望得到你的。非常抱歉。”他仰起头喝了一口酒,严胜注视着他上下动着的喉结,不置一词。

“然后我做了不被原谅的事情。”缘一放下酒杯,说道,“我就是个得不到玩具就会哭闹的小孩,长大后成了个混账。我投下了纸币,祈求结缘,祈求神能满足我的心愿。我想和你在一起。大概是这份心情太迫切,所以我祈祷了很长时间,你在我拜完站起身的时候不解地问我,‘你在祈愿什么?这么认真?’是不能告诉你的事情。我心想。但是许下这样愿望的我,同时也很明白我这样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我一边这么清楚,一边却又祈求着神明可以垂怜我。事到如今我都觉得自己的做法未免太过荒唐。然而神明保佑,你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一个女生的邀约,含糊的暧昧的,你都会拒绝。我一边高兴着一边又十分的焦灼。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好事并不会持续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把一个女生带到我的面前,和我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然后会带着她参加新年参拜。那时候被无意识照顾着的也不会是我了。我有时候觉得成长未免是件太过残忍的事情,我将来不再是你家庭的一份子。我只会是你孩子的叔叔,一个亲戚罢了。这些近在眼前的事情陡然地让我恐慌起来。”

严胜突然地开口道:“……我从来没有过女朋友。”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愣了下,不明白自己说这话的意义。他是与眼前之人毫无关系之人。他告诫自己,不要被缘一带到他所说的故事里去。

缘一静了下:“是么,我知道。因为你之后的生活被我搅得一团糟。在大三那年,我还是没有忍住跟你告白了。”

这个词轻飘飘地落下,严胜被激得紧紧握住了杯子。

缘一拿过一旁的酒瓶慢慢地倒酒:“我对你说,只要我们两个人就可以,请你考虑。你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你是反应过来了,但是以为我是在撒娇,和我说,缘一,不要胡闹。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当时的语气,你有点慌乱,但是很纵容。我想,你果然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你只是以为我在撒娇。”

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放,酒杯里透明的冰块在渐渐融化。一时间只能听见冰块融化的细微的仿佛水漫过细沙的声音。深褐色的木桌上有一团模糊的倒影的光。女客站起身款款道:“雨好像小了一点,打扰您了。”她拉开门,小跑着离开了。微冷的风进来了一些,有着雨的混沌的气息。

“我没有压抑住自己。毕竟我是个任性妄为的敢在神的面前许下那样愿望的混账。然后我亲吻了你。”

那个吻是混乱的,慌张的,是突然发生的浅尝辄止,是挣扎着的欲拒还迎。

“你的确是个混账。”严胜应道。他们两人同时静了下,然后缘一笑了。

他说:“你比以前要好很多……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你一直都在克制自己。我吻了你,然后你一把把我推开,但是什么也没说。之后,你彻底淡出了我的生活。你动作很快地在我回家前搬空了你的东西,只留下了那堆花草。而在学校里我也看不到你的身影。我无论怎么找你,你都能偷偷地离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只能等着,空等着,等我们两个人的生日的到来,等着父母祭日的到来。我总以为,你是会来见我的。我盲目的自信着。”

“但是你一直没有来找我。你给我订了生日蛋糕,也比我早去公墓。父母祭日那天,我一直在等着你打电话给我。等了很久,等到下午,我的手机都没有震动起来。我才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你或许比我早去,想和我错开时间。于是我急匆匆地赶过去。赶到公墓,父母的墓碑前果然已经放了白菊花。我很颓废地坐下来。被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会这么绝情,会再也不想照顾我。我不知道我在墓碑前坐了多久,直到雨声哗哗我才突然惊醒地站起来,打算离开。”

窗外一如缘一讲述中的雨声哗哗,幸好那名女客已经提前离开了。严胜沉默地看着缘一,他们在短暂的对视后各自低头喝了口酒,像是掩饰。

“……你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举着伞,张望着找过来。你看到我的一瞬间,微微地惊了下,然后脸色复杂地走过来给我撑伞,骂我你不看天气预报吗?你再次地照顾我,纵容我。我终于意识到一点,如果我一直这么任性妄为,被拖累的只是你,永远只会是你。我因为你的照顾是多么的没有自知之明,我有什么资格去求你答应我。于是我拿过伞给你撑着,说‘对不起。’我们都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什么。你静了下,然后告诉我没事。我们撑着伞慢慢地走下去。”

“之后两年的新年参拜,还有大大小小的节日,我们还是聚在一起含糊地过了。我告白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我们都再也没有提起过。你也没有搬回来住,你只会定时地来房子里照顾你留下的那些花草。而我还没蠢到说出让你带回去这种话。毕业那年,我考上了医学部的研究生,你选择去工作。或许是因为工作很累人际关系还不好处理的缘故,你开始约我喝酒。”缘一有点促狭地看了严胜一眼,“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严胜带着愠怒的神情回视着他。他们其实都知道缘一不是在挤兑,严胜也没有生气。这些都只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

缘一眯着眼睛回忆了下,“我和你维持这样的往来,大概有一两年。期间我一直在神明面前许愿能得到你的允许。神明是保佑我的,而你也对我怀有某种渴望。我这么确信着。因为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哪位女性的名字。你和我说的只有你的工作,你最近的生活。你的假期也是和我度过的。我们身边陪伴着的只有彼此。我以为神明听见了我的愿望,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只属于彼此,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严胜怔了怔,突然问道:“你知道何为神木之不可侵犯?”

缘一静了静,抬头直视他:“意为女不可召。亦是尾生抱柱。”他摩挲着酒杯,冰块在一点点的融化,酒液冰凉。他知道他的指腹焐出一团水汽。可他的讲述也到了最难以开口的部分,女不可召,尾生抱柱。失信的,空等的将来。严胜没有催他,他安静地凝视着缘一。

“……你死了。”缘一低声道,“死在我的面前。我们像往常一样,约定时间喝酒。我比你早来一步,然后你发消息说你马上到了。我们很久不见。我很心急地走出来想要迎接你。你死了。我们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那天有人在杀了自己女友后,害怕地开车逃离,然后撞到了你。你就这么死了。”

他的讲述很简单,略过了许多细节。甚至有点重复和颠倒。

这个男人一开始的平静冷漠自嘲,都在这时候被瓦解了。他露出了痛苦和茫然的神色。

“我痛苦至极。我做了我所有的努力,但是还是没能在救护车到来之前留住你的呼吸。你是在我手里一点点冷下去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陷入了绝望。‘这是神明的惩罚。它终于来了。’我浑浑噩噩地想。但是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不是我去死呢?我只求你回来。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关了很久。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因为没有了你的照顾也开始死亡。腐烂的味道弥漫了整座房子。我受不了了。我砸了所有的花盆,一边砸一边流眼泪。我的脑子里翻滚着各种各样疯狂的计划。我要克隆你,我要把你克隆出来。但是我还有一点清醒的意识,克隆出来的你是没有你的意识的,那不是你了。我要寻找一个更好的方法把你带回来。时间旅行,我最后想到了这个办法。”

严胜微微一惊,但是他没有多嘴。

缘一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的大脑:“你知道,我们都具有正常的时间感知能力。但是有些人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们会把今天同明天,甚至同后天直接联系在一起。形容一下就是我们正常人的时间是顺着往下流的,而他们的时间是断断续续的。这些人是时间知觉障碍患者。那么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知觉障碍呢?我思考了一下,认为答案隐藏在我们的大脑里。你和我之所以能够保持身体直立,是因为大脑能够感知重力,而这个能够感知重力的器官其实就是隐藏在你我耳朵里的半规管。如果破坏了半规管,我们就不能感知上下方向,也就无法保持身体地平衡了。同样地道理,我们之所以能够正常地感知时间的流动,那是由于我们大脑中的某个器官。假如把这个器官找出来破坏掉,那我就可以不必再和时间的流变方向保持一致了。我可以回到过去。”

“但是时间旅行……未免太过荒唐了一些。”严胜终于忍不住地提出疑问,“任何一种物理理论和物理法则,基本上都是以一组方程式的形式表现出来。描述静态现象的方程一般具有三个参数,分别用来表示空间中的三个位置,而动态方程组则会多包含一个表示时间的参数t。虽然很奇怪的是无论哪一组方程式对于t的方向都没有要求。我承认从物理学的意义上来看时间旅行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因果律’——‘原因必在结果之前’的法则是没有对应方程式的。”

“因果律不是可信的物理法则。我知道你还要反驳我,但是热力学第二定律也只是一个相当暧昧的物理法则罢了。所谓的‘熵总是随时间而增加’,它本身就已经使用了‘时间’这一词汇来进行表述。换句话说,热力学第二定律已经假定了,宇宙中的某些因素决定了时间的方向性。那么这种决定因素到底是什么?”缘一问道。

严胜皱着眉思考了会,他已经将这些物理学知识忘得差不多了,此刻他尽可能地斟酌着回答道:“宇宙一直都在膨胀,越到未来,宇宙地体积就会越大,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答案吧。”

缘一轻轻一笑:“但是按你这么说,宇宙的膨胀也罢,熵的增加也罢,只要观察到宇宙膨胀这一现象,就可以决定时间的流动方向。但是,如果我们观测不到这些现象,就意味着时间没有流动性了吗?”

“不能这么说。”严胜谨慎地挑选着词语回答,“我们的头脑是可以意识到时间的流动的。”

“所以这就是我的答案——”缘一叹息道,“我认为,时间的流动和意识的流动根本就是一回事。只要我把自己从时间的流变中解放出来,我就能回到过去了。我拜托了导师,向医院借到了立体定向放射治疗仪,我对自己的大脑做了个无关痛痒的手术。我破坏了我大脑中的特定的部分。”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严胜的声音颤抖起来。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以为我失败了。”缘一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某一天我睁眼醒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回到了六月十五。距离你出车祸还有四天。我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成功了。我立刻拿起电话告诉你,我四天后有急事,要取消那个约会。你在电话那一头有点疑惑,但是答应说好。我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以为命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我颠覆了。然后我爬上床睡觉,期待着未来。但是当我醒来后,我站在你的尸体前。我直接来到了四天后。我的意识直接来到了六月二十!我惊恐万分,立刻回到家找出安眠药吃下去,打算回到六月十九,直接找到你。但是就像玩笑一样,我睡醒了,是六月十五。电视机里放着六月十五那天的无聊的连续剧。我依旧拿出电话来告诉你,约会取消。继续睡过去,睁开眼是六月二十,站在你的尸体前。我不敢再睡了,我打算从六月十五熬到六月二十,然后拖住你不让你去。没有用,每到晚上我就不受控制地睡过去,睁开眼就是六月二十。我永远都活在希望和绝望之间。但是我不可以不给你打电话,我要竭尽所能地救你,等着那一点的希望发生。”

严胜情不自禁地磕了一下酒杯。缘一安抚性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讲述着:“总而言之,我继续在时间中跳跃。然后,在我被困在这样的主观时间数十年之后,更大跨度的时间跳跃开始了。但是,同时也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按照量子力学的观点,在静态的层面上,所有的物质都是由质子、中子、电子之类的粒子构成的。但在动态的层面上,在具体计算粒子运动的时候,量子力学又不把它们当做粒子,而是把它们当做波来计算。在这基础上,又有一些物理学家提出了更加古怪的理论。他们认为粒子在没有接受任何观察的情况下都以波的形式存在,只有在其接受观察的时候,才会以粒子的形式表现出来。‘薛定谔的猫’就是这个理论推广到宏观层面上的方式,箱子里作为宏观存在的猫,它的状态受到微观粒子状态的影响,于是在人们做出观察的一瞬间,猫的生死状态也就随之确定。物理学家们给这个过程取名为‘波函数坍缩’。由于我的观测,而导致了波函数的坍缩。它坍缩成了如今被我所观测的世界。有你存在的那个非实在化的世界消失了。简而言之,我作为独生子出现。我每一次睡醒,都会来到完全不同的世界。当我回到过去的时候,那一点之后的日子都幻化成了无边无际的波函数的海洋。无数的非实在化的世界叠加在了一起。我身心俱疲,在时间中不停地跳跃着,但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到存在着你的世界。我尝试过自杀,但是很可笑。一旦我的意识消失——我死去的瞬间,我就会在另一个日子清醒过来。我的意识跳跃在我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我是死不掉的怪物了。”

严胜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然而他说不出任何话,他沉默着,察觉到雨声变小,窗外沙沙落雨,旁边放着地酒瓶瓶身上凝着的水珠在一滴滴地坠落。

“直到今天,我才找到你。但是我已经不敢上前和你说话了,我是个怪物。”缘一悲伤地喃喃道,“我对你而言是谁?我只是和你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我的存在这么地拖累人,我不想告诉你任何事情。可是,你向我走了过来。我拒绝不了。”

严胜沉默着,最后他说道:“……把你的手递给我。”缘一不明所以地将手递给他。严胜握住他的手。“这是我的温度。你感觉到了吗?我正在紧紧地握着你。”

“……是。哥哥。”缘一喃喃道,他的眼泪在慢慢落下,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严胜的手腕,又道:“严胜。”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缘一突然地消失不见。严胜的对面只有一只空酒杯。他慢慢地喝着酒,冰球已经融化成很小的圆球,剔透地浮着,最后落在杯底。严胜放下酒杯,默不作声地将空杯子推过去。两只杯子靠在一起。他站起身走向吧台结账。

老板娘絮絮叨叨道:“您心情真的很不好呀,一个人在角落里坐了那么久,还喝得这么多,不要紧吧?”严胜摇摇头,走出酒馆。

他想要撑伞,然而雨已经停了。刚刚听见的沙沙声看来是屋檐残留的雨水滑落地面。

街道上灯光闪烁。积水空明。一切就像和往常一样,除了他,谁还会知道刚刚结束的一场酒馆里的对话呢?严胜拎着伞,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场无聊的对话。他想。然而偏偏想到了一句诗。

“我曾经有过你,像一场阿谀的迷梦。我在那梦里称了王,醒来一场空。”


(1.神木不可侵犯出自《古事记》,是失信不召的故事

 2.结尾诗歌出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3.关于这个故事,我当初只是想写完全的以缘一视角的故事,构思出来的时候写着写着觉得很无聊,很想丢了算了。但是又没办法,都写了5k了不想就这样算了。于是熬着继续写,但是越写越难过,在缘一没有动手术之前,他们都在等对方。哥哥到死都在等,在等对方地勇敢或者是自己的勇敢。可是他没有等到,缘一也没有等到。然后缘一把自己变成了实验品,变成了不是人的怪物。开始了他漫长的绝望的寻找。可是我写到后来我清楚自己,我给不了他们一个解脱了。这一场酒馆的无聊对话后,缘一继续迷失在时间里,而哥哥囿于这一场迷梦。缘一永远不会死去,他永远地寻找着严胜,酒馆里的无聊对话会继续发生着。可是这能算解脱吗?听着他讲述的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严胜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故事,我真的刚开始就打算练笔,但是却是我写到现在最想哭的一个故事。怎么才能让严胜醒来怎么才能让缘一从时间的流变中解放出来?我没有找到最好的答案。只是敷衍着假定他们还会继续相遇在酒馆里。我太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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