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闻陈

星期六上帝坐在阳台上抽烟

最后开的花

是玫瑰严胜和珍珠缘一……我知道这太艹了,灵感来自歌曲Sleepyhead。是糖是糖,我不写be。至于开头真的不知道如何落笔,想起初中背的long long ago,好就这么写吧……
 提醒一句,预言很美好但是现实不美好。

在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时间里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家。他们的继承人都是双生女,而且拥有着神奇的能力。这个国家世世代代都由双生子中的较为优秀的一方继承国家,嫁给精心挑选的夫婿,然后生育下一代的王女。另一个则成为公爵,一生都将为国王尽忠。

但是这一代却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情况。

女王生下了一对双生子。虽然他们的容貌极其的美丽,但是他们的确是男孩儿。王夫十分惶恐,害怕自己是那个带来变数的灾祸,于是为了保全自己他决定大义灭亲,向女王建议杀死这两个婴儿。

女王刚刚生育完,虚弱地躺在床上,闻言震怒,她斥责自己的丈夫胆小无能,甚至不敢为了自己的孩子违抗传统。“这说不定不是厄运,而是奇迹呢。”女王抱着她的孩子道,她爱怜地看着这对双生子,“我为你们取名严胜和缘一,希望你们能成为我们国家历代以来最优秀的继承人,成为我们的奇迹。”

小小的孩子躺在他们母亲的怀里,安详地沉睡着。

命运的齿轮在此转动。

在一开始的时候,宫廷里反对的声音很多,他们都将这对双生子视为不祥,甚至会开玩笑地喊他们公主。他们很放肆,心照不宣地嗤笑着这对双生子。

然而女王却一意孤行,她将这对双生子留下,建立了新的寝宫和制度,毕竟她拥有这国家最至高无上的权柄。在朝堂上驳斥大臣们,告诉他们这是上天的恩赐,无论如何都必须接受。

朝堂上暂时平静下去。

而最终的平静是由双生子中的长子带来的。他终于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他所行之处都有玫瑰盛开,浓郁的玫瑰香气终年将他包裹其中。这是非常罕见的能力,大臣们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承认女王的话是对的。这孩子十分的早熟,而他的胞弟缘一沉默寡言,痴痴傻傻。于是他承担了照顾胞弟的责任,他教导缘一的一言一行,在课业空闲的时候就陪缘一玩耍。

侍奉他们的宫人们经常会看着他们的大公主——他们实在是一时间改不过来,国家几百年的传统一时间被颠覆,好吧,其实是大王子坐在他们的二王子身边逗他玩,一向严肃端正的大王子会不停地变换出玫瑰花给弟弟看,他已经能很熟练地操控这个能力了,从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冒出漂亮的玫瑰花苞,然后在转瞬间盛开又合拢。缘一很喜欢玫瑰花,虽然他从小到大就没说过一句话。但是严胜头次在他面前展现玫瑰花的能力的时候,严胜注意到缘一眼里有一闪而逝的亮光,随着他指尖玫瑰花的开放。于是严胜记住了这点,私下里反复练习了好久,才终于能够熟练地在缘一面前展示。

大臣们都暗暗地认定了严胜就是下一代的国王,他显然是上天赐予的变数的奇迹,至于缘一大概就是个错误,上天通常会将恩赐和惩罚一同给予。但是这偌大的国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痴痴傻傻的公爵大人。

两位王子殿下就这么长到了七岁。而在他们七岁这年,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缘一觉醒了能力,将自己房间里的所有的物品全部化为了珍珠。当这天严胜早上去喊缘一起床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所有的物品全部变成莹润的珍珠,而他的弟弟正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露出了茫然又惊恐的神色。严胜习惯性地探出手去,指尖上玫瑰花苞缓缓绽放,缘一看到熟悉的花苞,愣了愣,然后想去触碰,但是他刚刚抬起手,就颓然放下。

严胜疑惑地弯腰看弟弟,缘一匆忙往后退了一下拉开距离。

“缘一——”严胜拉长了声音,“不要撒娇。我可没多少时间陪你玩哦?”他想伸手去抓缘一,“跟我说,为什么你房间里的东西都变成珍珠了?”

缘一匆忙地往后退,不想让哥哥碰到他,严胜又偏要抓住缘一看看他怎么了,然后在这样的一进一退后,缘一一个后仰从床上跌倒下去,严胜一惊,连忙跳下床想去拉起弟弟。缘一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团,捂着额头不做声地哭着,看到哥哥下床,他看着哥哥努了努嘴巴,很用力地慢慢地说道:“哥哥为什么要挤我?”这是他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是:“我碰到的都变成了珍珠……哥哥不要碰我。”他的眼泪也变成了珍珠,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严胜在此时终于察觉到弟弟觉醒了能力——而这能力是珍珠,他尚且不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变故。他知道这是好事,但是却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安,而弟弟还在抽噎着,珍珠一颗颗滚到地上。

“唉……”严胜小小地叹了口气,他捡起珍珠,握在掌心发力,然后摊开掌心,一朵小小的玫瑰出现,嫩绿的茎跃跃欲试地伸长,托着小小的玫瑰到达缘一的面前。严胜的脸色有点发白,他还没试过让花枝伸长到这么远的距离——最后小小的玫瑰在缘一的面前盛开,花心含着小巧的光润的珍珠。缘一愣愣地看着,慢慢地就不哭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花心的珍珠。

“——不哭了哦?”严胜道,“我们去找母亲大人吧。”缘一小心地牵上玫瑰的枝,跟着哥哥慢慢地离开了房间。

缘一的能力很快就被判定了:珍珠,可以在碰到任何非生命物质的时候将它转换为珍珠,眼泪也可以变成珍珠。“是非常珍贵非常珍贵的能力呢……”大臣们窃窃私语道,“跟这个能力相比,大王子的玫瑰也算不上什么了……毕竟只是好看罢了……”

他们的母亲显然也听闻了大臣们的风言风语,在某次午餐后特地把两个孩子留下来。缘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他那脑子里只有哥哥和玫瑰花的脑袋根本想不到母亲把他们留下谈话的深意。严胜却很清楚,他甚至有点害怕。他不知道母亲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会早早地决定继承者吗?会认为他毫无用处吗?

然而母亲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告诉他:“严胜,给你弟弟一朵玫瑰花。你不是一直这么陪他玩吗?”她曾经很多次的,在处理完公务以后站得远远的看着她的一对双生子。她庆幸自己执意留下了这对孩子,她的孩子很温柔。

严胜虽然不解,却还是变出了一朵玫瑰花递给弟弟。缘一的眼睛亮了一下,接过玫瑰花。他还不是很能掌控自己的能力,玫瑰花的边缘被珍珠裹住。缘一忍不住鼓了鼓脸颊,显出懊恼的样子。

他们的母亲问道:“缘一,为什么要不开心?”

缘一低头看着玫瑰,闷闷道:“哥哥给我的玫瑰,被我弄坏了。”

严胜愣住了,忍不住往前走一步想要再递给弟弟一朵玫瑰。而女王在这时候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按住了他的手:“严胜,你是兄长。但是也不要如此纵容缘一。你该教他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就像以前一样。去吧。”

她轻轻地拍了拍兄弟两人的背。

严胜低下头小小地哽咽地应了声:“是。”

虽然女王表明了她的态度,然而朝堂上的反对之声却从未停歇过,尤其是在兄弟两成长的这段时间里。

兄弟两的确不负女王在他们出生时候所说的话,他们的优秀有目共睹。然而缘一却是更加出色而且做任何事都毫不费力的那个,上天赐予他这样的天资,难道不就是叫他成为王吗?难道要这样的人屈居于人下吗?国家的历来传统都是更为优秀者继承王位,女王已经违背了一个百年来的传统,还要再违背一个吗?

严胜很清楚这些传言,但是他无法辩驳。自己的确不如缘一,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缘一。他嫉妒羡慕,拼命努力,然而上天定下的事情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缘一可以轻轻松松做到他所不能做的事情,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让宫殿化为珍珠——严胜曾经看见过,缘一无所事事地在庭院里闲逛,他随便地碰触着物品,在他指尖碰到的地方,那些东西闪过微微的白光化为莹润的珍珠。缘一察觉到目光,转头看到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想要走过来,然而严胜在他过来前就仓皇地离开了。柔软的小小的玫瑰沿途开放,缘一沉默了一下,蹲下身摘了一朵。

严胜所不知道的是缘一的卧室里放了许许多多的玫瑰花形状的珍珠。

在他们十三岁这年,这本该是定下继承人和婚约的这一年,女王却执意拖延了时间。

众臣不满,在下朝的时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女王陛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母亲……在这种大事上居然优柔寡断至此。”“这根本不需要考虑——!”有人压低声音道,“二王子殿下显然更适合成为继承人。”“本来该在他们十三岁这年定下继承人,然后选择适当的婚约对象。”拖着长胡子的老臣叹气道,“女王陛下此举也未免太不明智了。这让家中有适龄女儿的贵族们如何自处?”

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与王室联姻向来被他们看作是天大的荣耀,虽然这次和以往不同,是嫁女儿,然而和王室联姻意味着至少可以维持三代的家族荣宠,王室嫁女,虽然这次是王室娶女,一向不限门第高低,凡是贵族皆可入选,这对许多已经落没的贵族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机会。按照传统,他们该在十三岁这一年挑选未婚妻,定下婚约。故此,贵族们都特意将家中最优秀的女儿留着。然而女王此举却一下子将定下婚约之期不知道要推迟到什么时候,女儿该嫁还是该继续留?贵族们不免怨言起来。

所以当严胜被几家贵族子弟拦住的时候,他心中就有数了,也不免在心中冷笑起来,愚蠢的容易受挑动的一帮人。

“大王子殿下。”他们假模假样地行礼。

严胜敷衍地点了点头。

“大王子殿下是不是很开心?”有个人率先忍不住笑道,“今年本该定下继承人和婚约,大王子也清楚自己是什么位置吧?听闻女王陛下执意推迟时间的时候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严胜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们,声音淡淡:“……我为什么要开心?”

“大王子殿下只能做公爵吧。”有人接口道,他看起来斯文有礼,然而却恶毒道,“毕竟二王子殿下才是真的天才……恕我无礼,您的玫瑰花除了好看有什么用呢?玫瑰倒是很适合小姑娘啊,大王子殿下。”

“还适合送给小姑娘讨她们欢心呢大王子殿下。”这个人道。

“……我记得你。”严胜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向前走近一步,“你家中有适龄的姐妹。你怨恨我们没有今年定下婚约拖累了你家姐妹?”

严胜发出轻轻的冷笑声:“但是缘一和我都不喜欢她们。”

与此同时,嫩绿的茎叶迅速长出,顶端有着小小的花苞。众人习以为常,毕竟这位王子所经之处都会有玫瑰长出,然而这次的玫瑰花却没有盛放,反而是茎叶伸长到他们眼前——他们这才发现茎叶上居然长满了尖锐的刺。那些细长的带刺的茎叶狠狠地刮过他们的脸,带出小小的血珠。

严胜抬了抬手,于是玫瑰乖顺地缩了回来,张牙舞爪地护在了严胜身前。

“讨小姑娘欢心的没用的能力?”严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现在感觉如何?”

他转身离去。长刺的茎叶迅速生长起来,小小的玫瑰花苞安静地垂首。

——玫瑰不堪其扰,长出一身带刺的盔甲。

缘一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这对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于是也顾不得哥哥对他的冷淡疏离,直接赶过去想要询问哥哥。

他在庭院里找到了严胜。严胜正站在长廊下扶着廊柱,缘一注意到有藤蔓从哥哥手下慢慢爬出来,攀附着廊柱生长。严胜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什么都没有说,然而缘一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在他和哥哥的短短几步路之间,地上涌动着茎叶,而且越长越高——几乎像是一面荆棘的墙。

缘一没有多想,直接伸手去抓那些茎叶,他的动作毫不犹豫,于是茎叶上的刺立刻将他的手掌扎出了血。他疼得一哆嗦,却也顾不上,再次折开一枝。

而严胜却没有注意到,他以为自己弄出了一片荆棘墙就能挡住弟弟。于是他继续站在那里静静地仰头看天。

母亲的推迟——他知道这是母亲的好意,她曾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人言可畏,于是她所能做的只能是推迟,希望着接下去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改变。然而严胜却太过清楚了,自己和缘一没有可比性。无论如何他都赢不了缘一。他开心吗?不,他反而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连认输都不会堂堂正正的认输。可是要怎么办?他难道真的要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不如缘一?然后去做公爵?他烦心地加重手上的力气,几乎要听到藤蔓的哀鸣声。

还有什么东西叮叮当当落在地上的声音。

……好吧,的确有哭泣的声音。严胜疑惑地向四周看去,仔细地分辨了一会,他确认了,的确是有人在哭。而且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他向荆棘墙看过去。

只见缘一抓着茎叶,艰难地以一个不怎么美观的姿势挂在荆棘墙上,在哭,眼泪化为珍珠一颗颗滚落到地上。看到严胜看过来,缘一立刻以求助的眼神望着严胜,可怜巴巴的,眼泪还挂在脸上。

严胜注意到他的手还握着茎叶,而缘一现在挂在荆棘墙的半当中,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缘一真的是上天派来治他的。他走向缘一,就如摩西分海一样,荆棘墙立刻分成两边,缩回地下。缘一安稳地落地,欲言又止地看着哥哥。严胜冷着脸,“手。”

缘一把手摊开。严胜低头看了一眼,血肉模糊,隐隐约约能看到花刺卡在里面。他小声地不耐地骂了句:“你怎么净给我添麻烦。”

缘一看着严胜,也小声地回答道:“不这么做哥哥不会理我的。”

严胜一时没话说,过了一会才道:“你是我弟弟。”

“……是弟弟吗?”缘一迟疑道,“哥哥不是把我当女孩子哄吗?”

严胜正握着缘一的手掌皱眉挑花刺,闻言手抖了一下,按得缘一喊了声痛。严胜回过神来一边继续手上的活,一边冷冷斥道:“哪听到的混账话?”

缘一诚实地回答道:“我拦了那些挑衅哥哥的人让他们重复一下当时的话。然后他们说,哥哥的玫瑰花只能用来哄女孩子。但是哥哥一直在拿玫瑰花逗我开心。”他回想了一下,确定道:“从小时候开始就是。”

严胜糟心地看了一眼缘一,放开手:“你自己去找医生吧。”缘一不满,但是他又不擅长撒娇,只能固执地在哥哥眼前晃动着手。

“缘一你真的很让人讨厌。”严胜终于忍不住道,然后被迫认命地带着弟弟去找医生了。

“我让哥哥讨厌了吗?”缘一在严胜背后喋喋不休地问道,严胜沉默不理他。

“哥哥不喜欢我了吗?”带着哽咽,但是是假的,不看。

“哥哥你除了我你还能喜欢谁?”缘一停下脚步,大声质疑道。严胜觉得丢脸,回头看了一眼缘一。缘一看见严胜回头立刻眼眶通红地回望着严胜。

……好烦。严胜心想,但是又不想看缘一委屈的样子,只能敷衍道:“不讨厌,只有你。”

缘一立刻被哄高兴了,加快步伐走到了严胜身边,兴高采烈的样子。严胜低头看了一眼弟弟的双手,心里柔软了一下,就没有多说。

但是从那天开始,严胜的玫瑰再也不会开放,而且茎叶上长满了尖锐的刺。他自己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但是这也无伤大雅,而且非常好用。

现在很少有人来挑衅严胜了,自从严胜用玫瑰茎叶一连抽了十几个人。带血的嫩绿的茎叶组成牢不可破的荆棘墙围绕在他的身边,小小的玫瑰花苞点缀其中,就如同一座牢笼。

风言风语在短时间内平息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畏惧着他不敢太过亲近他,害怕被他抽得脸上见伤。严胜非常满意,然而总会有人那么没有眼力见,比如他的弟弟——继国缘一。他非常固执地每天凑过来,严胜不耐烦想要抽他,缘一立刻哽咽,眼眶红红地看着严胜。严胜就只能当他不存在扭过头,然后缘一立刻收回眼泪小心翼翼地去摸玫瑰花的花苞和茎叶,尖锐的刺在他指尖慢慢滚过去,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哥哥不能把刺去掉吗?”缘一稍微用力按了一下一根花刺,问道,“而且玫瑰都不开花了。”

严胜闻言从眼角里分了点余光看他,像是看白痴:“为什么要去掉刺?”

“痛。”缘一回答道,他咽下“而且我好久没有哥哥的玫瑰花了。”

严胜漠然道:“那不是很好?省得有人来烦。”

缘一接着回答道:“我碰到就要哭。”

“……你哭吧。”严胜不想理缘一了,他终于想起来这种说话方式叫什么了,就是传说中的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

缘一酝酿了下情绪,打算开始哭,严胜低头看书,迅速往缘一嘴巴里塞了块糖。

缘一嚼了嚼,觉得很甜,眼泪迅速地滚回去,吃完之后“啊”了一声,严胜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见了长着血盆大口的弟弟。他手抖了抖,默默地再丢了块糖给他:“自己吃,没手?”缘一含含糊糊道:“有哥哥在。”严胜长叹一口气,心情复杂。

虽然缘一一直吵着不要花刺,还要玫瑰花,但是这实在不是严胜能控制的了的,他也很想在缘一来吵他的时候给他一朵玫瑰花,让他安静点。但是做不到。缘一还锲而不舍地来揪花刺,被刺得出血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不做声地哭,严胜一时间不知自己该是弯下腰捡珍珠还是安慰弟弟。但是严胜知道自己真的被缘一哭烦了,也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怎么去掉刺,在缘一碰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在他们十五岁生日宴的那天,转机终于降临。衣着华贵的美妇人款款而来,她有着仿若红宝石的眼眸,黑色的微卷长发落在肩上,自她进入宴会,所有的男人都忍不住将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让人想起罂粟花,蔓蔓地生长,花香沁人心脾让人沉醉,然后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想要得到她的垂怜。缘一轻轻扯了扯严胜的衣角,严胜扭过头看他,露出询问的表情。缘一做口型道:“哥哥她年纪比你大。还有哥哥你说了,只有我。”

“……?”要不是在公共场合,严胜很想摸一摸缘一的脑门,他刚刚明明只是扫了一眼那个贵妇人,多的半分眼神都没有给她。缘一就想到了他们两个悬空的婚约?还有什么叫做“只有我”?难道以后我只能喜欢你不能有未婚妻吗?但是考虑到周围人这么多,严胜只能满腹抱怨地撇过头。

那贵妇人应酬完身边的人之后,拿了杯酒缓缓走向严胜缘一。

缘一不满地往前半步挡住严胜,严胜看了一眼挡着他的傻弟弟,不明所以。

“您就是大王子殿下吗?”女人没有理缘一,而是彬彬有礼地对严胜倾了倾酒杯,淡红的液体荡漾出涟漪,连着女人脸上那赏心悦目的笑容,实在很难叫人不心生好感。于是严胜向她点了点头,露出了客套的微笑。

缘一不满地直接站到女人和严胜的中间,挡住了女人探究的眼神。

“缘一,不得对女士无礼。”严胜道。

但是以往听话的缘一今天却执意挡着,他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女人,眼神里写满了“再和哥哥说句话我就让士兵把你拖出去”。严胜不得不轻轻扒拉了一下缘一。缘一没有回头,而是一把抓住哥哥的手。

女人充满兴味地看着他们兄弟,然后道:“二王子殿下不必如此紧张,我从遥远的东方来……听闻贵国大王子苦于花刺,特地奉上解脱之法。”

女人在说出话的瞬间,宴会厅里一片安静。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僵持的一角。他们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于是他们都听清楚了这句话。

“……不需要。”缘一道,“不用夫人费心了。”缘一说完这句话就拉着哥哥强行离开了。

“说想要玫瑰花的是你,不要花刺的是你。结果到头来你还不需要?”严胜匪夷所思地看着缘一的背影,被他这个弟弟的思维方式弄糊涂了。

“哥哥不要听信那个女人的话。”缘一把他带到露台上,认真地和严胜道,“她看上去太过诡异……而且哥哥这样就很好。我不想您因为我而失去花刺。”

严胜沉默了一下,“那你这些年一直和我闹什么?”

缘一:“我在学习如何撒娇。”

弟弟是真的有病。严胜确认了,他愤恨地丢下缘一重新走入宴会厅。

女人还站在原来那个地方慢慢地啜着酒,看见他走进来,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的笑容。

“我想听听那个办法。”他说道,然后和女人碰杯。

这之后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了。

因为在和女人碰杯的一瞬间,他就昏沉睡去,倒进女人的怀抱。女人揽着他微微一笑,将酒杯随手放到一边,声音轻柔:“把你的能力剥夺了,不就好了吗?”

缘一正巧在这时候赶进来,瞳孔骤缩:“把哥哥放下!”

“你的哥哥已经属于我。”女人轻轻松松地抱起严胜,“这是我偷走的第十四位公主……虽然他是男孩子。”女人抬起头对缘一挑衅地笑了笑,“我很早就听说了,你们这一代不是女孩,但是同样拥有非常优秀的能力。”

“把哥哥还我。”缘一冷静道,“我和哥哥交换。”

“不不不……”女人抱着严胜往外走,“我喜欢你哥哥这样内心脆弱的孩子……他们的能力最好剥夺。”

缘一拔出剑冲向女人。然而女人的身形却在下一刻融化成丝丝黑烟。

“以我之名。”这时候从门口大踏步走进一个女人,她的半张面容上有着丑陋的像是被火焰烧过的疤痕,她盯着四散的黑烟声音清亮地预言道,“镜中景象如同万花筒,禁锢城堡的冰晶在这一天融化,他命定的爱人将来到他的床前吻住他苍白的嘴唇。玫瑰的公主从沉睡中苏醒,远处终年不止的凯尔特的民谣终于停下。”

黑烟的四散凝滞了一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女人幽冷的声音传出:“藤蔓将锁住玫瑰的公主,他在睡梦中无法控制自己——鲜血将会浸透城堡与玫瑰。”

门口的女人略微松了口气。

黑烟袅袅四散。

缘一茫然地看向门口的女人,女人对他微微一笑:“尊敬的二王子殿下。”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据女人所说,掳走他哥哥的女人名叫鬼舞辻无惨,是个女巫,喜好偷走有神奇能力的公主,并且把她们囚禁起来直到她们死去。而女人是一名预言家,当她做出预言时大部分事情都将按照她的预言实现,“但是命运不可捉摸。”女人告诉缘一,“她针对我的预言做出了回应,您也听到了。或许你的哥哥将在城堡中永远睡下去,前去寻找他的人会死在那里。”

缘一沉默了一瞬,决定道:“那就我去吧。”

满场的人都惊叫起来:“二王子殿下!不可!”

“大王子殿下已被掳走,如果再失去您……”

女人侧耳听着这些话,拢住斗篷,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如果您回不来呢?国家将由谁继承?”

缘一反问道:“是哥哥继承国家……如果没有哥哥,国家谁来继承?”

“国家会由你继承,缘一。”女王从高处走下,她刚刚从书房出来乍闻噩耗,几乎要站不住,然而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她当即决定将缘一锁在宫中。

“母亲大人……”缘一仰起头哀求地看着她。

“……你不能去。”她沉默了一下,“我会派国家最英勇的武士去拯救严胜,你必须留在宫中确保安全。”

“哥哥又不爱他们!”缘一反驳道,“是哥哥命定的爱人将会唤醒他!我不会让别人碰哥哥!”

女王神色莫测地看着他:“缘一,你们是兄弟,而非爱人。”

“但是从出生开始,我们就只有彼此。”缘一突然平静下来,“如果哥哥不爱我,他还能爱谁。”

他口齿清晰道:“我知道大臣们都想让我当国王,而母亲大人认为哥哥更适合做国王。而我从小时候起,只想要一朵玫瑰花。”

缘一握住女人的手腕:“我知道你可以带我走。带我去找哥哥。”

女人挑眉笑了笑,“二王子殿下看上去可真不像是只想要一朵玫瑰的人。”

“我的玫瑰太优秀。”缘一轻声道,他的神色从未如此坚定,“我只是想要玫瑰喜欢我然后留在我身边罢了。”

女人轻声道:“那就去把你的玫瑰带回来吧。”

她的斗篷忽然被风吹起,罩住了两人。而在风停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两人。

 

在和女人告别的时候,女人告诉他一直往北走,走到有着冰晶城堡的荒野,他的哥哥就在那里。

缘一开始辛辛苦苦赶路。

第一天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哥哥必然是爱我的,我们一起长大,从没见过哥哥对除了他之外的人温柔过。

第二天的时候他回忆起九岁那年母亲带他们去见了姨妈家的妹妹们,妹妹们都很漂亮,有一个女孩一直在留意哥哥。哥哥也注意到了,还对她笑了笑。缘一摇摇头心想小时候的事情算什么。

第三天,他想起十三岁那年哥哥道“缘一和我都不喜欢你家姐妹。”哥哥必然是看过他家姐妹长相还记住了。他不禁放慢脚步思考起当年那小子的长相。

第四天,那个名叫鬼舞辻无惨的女人的确有着惊人美貌,哥哥甚至对她微笑了……哥哥要是喜欢她怎么办?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垂头丧气。在抵达城堡的时候已经毫无自信,觉得还不如乖乖躺下等死,也算是和哥哥同生共死。

但是抱着仅剩的一丝信心,他站在被带刺的玫瑰花紧紧包裹的城堡大门前,试探地摸上去想用能力将它们化为珍珠。而玫瑰花不为所动,依旧是冷硬地缠绕着大门。

缘一心想自己可能又要徒手扒了,早知如此就该带手套。他叹了口气,将斗篷解下来包住手,硬生生扯开第一条玫瑰茎叶。

霎时间禁锢着城堡的茎叶都蠕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向缘一抽过去。手立刻被刺破了,花刺还朝血肉里钻去,刺骨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嘶声喊痛,一想到这还是哥哥的玫瑰花,忍不住委屈起来。他当时多温柔啊就摸摸它们,它们也乖乖的,结果哥哥不在都变得这么凶残。

一滴泪迅速落下来,化为珍珠叮当地在冰面上弹开。

然而这细微的声响却抑制了玫瑰花的动作。它们像是人一样迟疑地聚在一起,缓缓地绕着缘一,像是小兽在闻着缘一的气味,突然间它们闻出了缘一的气味,僵持了一瞬,迅速地从缘一身边抽离,原本还在往里钻的花刺也迅速窜出来躲进一堆茎叶中隐藏起自己。

它们闻出了来者是谁,是主人的弟弟,那个爱哭的弟弟,只要他每次哭,主人就会一边替他捡起珍珠一边无奈地控制着它们,安抚他让他不要哭了。

它们最讨厌的就是珍珠落地的声音!那意味着主人的弟弟又在哭,它们又要被迫乖乖缩成一团。

缘一愣愣地看着玫瑰花瑟瑟发抖地聚到角落里,缠绕着整座城堡的玫瑰花都悄无声息地收回了茎叶,盘在一个角落里。

他不明所以地推开门走进去,沿着旋转楼梯来到了城堡的最高层。冰晶的大床上有公主沉睡,他的兄长安静地闭着眼,小小的玫瑰花苞从床上散落至地面,像是从冰面上长出了花。

缘一盯着他苍白的嘴唇,默念着预言:“他命定的爱人将来到他的床前吻住他苍白的嘴唇,于是玫瑰的公主从沉睡中苏醒……”预言应该不会有错,那个女人说了,只要是她说出的预言,大部分都会实现。缘一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然后俯下身吻上去。浅尝辄止的一吻,缘一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亲准,稀里糊涂的一个吻。严胜还是闭目沉睡着。

……或许是亲的时间不够长。缘一安慰自己。他再次亲下去,用上他仅有的技巧,缓缓地厮磨着严胜柔软冰冷的唇。

然而严胜依旧沉沉地睡着。缘一沮丧地坐直身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哥哥爱的不是他。但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知道自己是无法把哥哥唤醒了,母亲大概会很痛苦,因为他也不会回来了。国家也不会有继承人了……但是母亲还年轻,大概这次就会生出正常的双生姐妹了吧?他和哥哥的出生给母亲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他还是清楚的。他们的父亲怨恨他们,认为他们是不祥之兆。而母亲却坚持己见,说他们是上天赐予的奇迹。

真正的奇迹会是他们这样吗?缘一盯着哥哥沉睡的面容心想,会对自己的兄长抱有爱慕的心思?会从小只注意那一朵玫瑰的艳色?奇迹会被囚禁在城堡里悄无声息地死去吗?他们大概就是父亲所说的不祥之兆吧。

自己也会在这里死去。但是,死前都不能亲口告诉哥哥我喜欢你吗?缘一想,那个女巫真是该死。他怔怔地看着兄长安静乖顺的脸,想起自记忆初始就是这个人教他,纵容他,他知道兄长讨厌他,因为他的存在而不能好好地正常地生活,所以他才频频地去和兄长撒娇卖乖,想要让兄长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的弟弟。结果到头来一句喜欢都没有说过。

珍珠坠落,不停地砸下去,落到严胜的脸上。

严胜在睡梦中感觉到不停的连续的钝痛感,就仿佛站在暴风雨里被豆大的雨珠砸脸,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了,然而眼皮沉重,怎么也无法挑开。于是他负气地想随便吧,等等雨就停了。

然而钝痛感一直刺激着他,这场雨像是要一直下。他终于不耐烦地,努力地睁开眼睛,不是雨珠,是豆大的珍珠在落。他默然无语地看着缘一哭红了的脸还有源源不断的砸在他脸上的珍珠。

“别哭了。”他道。

缘一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揉了揉眼睛看着严胜,愣愣地问道:“哥哥?”

“……唉。”严胜叹了口气。

于是缘一哭得更凶了。严胜只能往里挪了挪,他睡得太久,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坐起来,而缘一还哭得像个傻子。谁知缘一看到他往里挪了挪,理所当然地躺下来侧身抱住哥哥继续哭。

有一堆珍珠积在颈窝里,好重。烦死了,哭成这样子。严胜想,他拍了拍缘一,小小的玫瑰花苞从他指尖冒出来,轻柔地吻在缘一的脸颊上。缘一侧了侧脸,咕咕哝哝道:“我要开的。”但是好歹勉强不哭了。

“起来了。回去。”严胜道。

缘一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把哥哥抱进怀里。那一瞬间,珍珠叮叮当当地落到地上,严胜愣了愣,听着那些珍珠像是连绵不绝地坠落着,在地上散开。

他觉得自己心里响起了一声小小的音,然后听到缘一惊喜地喊道:“哥哥!”

铺满地面的玫瑰花的花苞突然开放,花心含着小小的珍珠。

严胜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是什么声音,那是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逗缘一开心,给他展示玫瑰,兄弟两人都安静地注视着花苞,然后有细微的“啪”的一声,玫瑰绽放。

于是女巫的魔法被解开,预言成真。城堡在他们离去后静静地化为水汽,吹荡荒野的风柔和下来,他们踏上了归程的路。

在这个国家,双生子中更优秀的一方继承王位,次之成为公爵,这个传统延续了几百年。

而几百年后上天赐予他们奇迹,这一代的女王诞下双生的男孩,他们一同继承了王位,由此开始双王共治的时代。在传说中两位王没有娶妻,而流落民间的由当时宫廷画家所作的画中,名为严胜的王坐在装饰华丽的高背椅中,名为缘一的王站在他身边,搭着他的肩膀,目光柔和。珍珠和玫瑰将他们围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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