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闻陈

星期六上帝坐在阳台上抽烟

死了一个男子

童谣为鹅妈妈童谣。原文为

死了一个男子,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

头滚落在床下,

四肢散乱的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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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一个男子,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

不如炖起汤,将他的肉剔干净。

他的头滚落在床下,唉,你为什么要看自己零碎的皮?

 

“大灰狼先生,您好!”小巧的兔子挎着他的邮递包敲了敲面前的木门大声道,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兔子邮递员,即使是来送给森林中可怕的大灰狼先生信件的时候还是朝气蓬勃的,他的长耳朵微微摇晃着。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灰色的狼探出脑袋,低下头冷漠地凝视着这只兔子。他有着与众不同的锈红色的眼睛,灰色的皮毛干净光滑,甚至泛着微微的光,阳光在触及到它皮毛的一瞬间好像就被融化了一样,顺畅无比地顺着他的皮毛滑下去。是银色的光。兔子羡慕地看着灰狼的皮毛,他的毛发枯燥,所以他喜欢的兔子小姐在不久前就因为这件事情拒绝了他。但是兔子很快收回心神,他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于是从绿色的邮递包里翻出了一封信件递给灰狼:“您好,这是您的信件。”

灰狼慢吞吞地垂下眼睛看了一眼信件,信件上印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帽子印记。他知道这是谁的信件了。于是他打开信件看起来。

“我亲爱的哥哥,贵安。当您看到这只兔子先生的时候,请等他说完早安午安晚安,然后吃掉他。这是非常安全的一餐,请哥哥不要担心。他喜欢的兔子小姐说非常厌恶他,请我帮忙。哥哥吃完之后请启程回家吧。”

与以往不同的一封信件。灰狼垂眼看着信件的最后一句话。小巧的兔子行了个礼,大声道:“祝您早安午安晚安!”

灰狼抬起眼睛看着他,淡淡地答道:“祝你晚安。”

锋利的爪牙露出,干净的毛皮也会沾染上血迹。但是,“请不要吝惜您的毛皮和爪牙。我会为您做出最漂亮的红斗篷。”

兔子先生死在了开花的春天。

但是有谁会知道呢。无人知晓的谋杀即是无罪。灰狼转身关上门,他心情有点复杂。有点欢悦又有点悲伤,但是他知道自己总算可以回家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木屋,喃喃道:“等事情结束了,要让缘一好好过来清理一下。”

毕竟这两三年下来,都不知道有多少的动物死在了这里。如果挖出了白骨真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在想起他弟弟的一瞬间,灰狼的心情有点不好。毕竟谁都不喜欢从小到大都赢过自己的人,他从来没有赢过他的弟弟,而偏偏他的弟弟在小时候还是需要他庇护的柔弱可怜的孩子。然而在被逐出家门的这几年间,他和他的弟弟奇妙地达成了和解。在最初,他刚刚变成灰狼的时候非常不习惯,也不肯去猎食,最终奄奄一息地躲在山洞里。是他的弟弟举着蜡烛找过来的,时至今日,灰狼还记得缘一举着蜡烛低下头俯视他的样子。

怜悯的,又带着痛惜的表情。真是太奇怪了。

而他闭上眼睛不去看缘一。缘一顿了下,抬手割开了自己的胳膊。许久没有进食的狼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于是扑上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那应该是相当痛苦的,但是缘一只是微微打了个哆嗦,然后放下蜡烛,动作轻柔地环抱住他。他的下巴靠在了灰狼的头上。

坚硬的毛发摸起来应该不怎么舒服。

但是缘一一直缓慢地摸着他。

他渐渐地恢复了神智,然后意识到自己正咬着弟弟的胳膊。嘴里都是铁锈的味道,他的獠牙尖锐,很深很深地刺进了缘一的胳膊。他立刻松开自己紧紧咬合的牙关,小心翼翼地松开。

缘一没有在意这剧痛,他只是抱着狼,轻声地哼唱着某首不知名的童谣。

“……你唱的什么?”狼在一片寂静中问道。他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着。

奇妙的撞上石头被吞噬又被折射回来的声音。

缘一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他们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他听见缘一低声地在他耳边说了童谣的名字,然后笑起来,“哥哥不喜欢吗?”

他觉得自己该说不喜欢的。但是实际上他愣了下,马上说道:“喜欢。”

于是缘一更紧地贴着他的脸,声音里满是满足,他悄声道:“哥哥等我,好吗?”

这是更加不该回答的问题。他该说的是不好,并且义正言辞地训斥他,毕竟他是他的哥哥,但是他最终也像缘一那样小声地应道:“好。”

在那之后大概过了两年,森林里突然出现的大灰狼先生严胜是个沉默的好人。森林里的居民都这么认为,他从来没有在草食系的动物面前露出獠牙,似乎每天都在睡大量的觉。但是他毕竟是一匹狼,与草食系动物有着巨大的体型差。而且猫头鹰先生坚称他在晚上的时候看到过灰狼坐在屋子前静静看着月亮。

“他是有吃肉的欲望的!”猫头鹰扑腾着翅膀强调道,“他只是在克制!”

“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离他远一点!”这是猫头鹰最后说的。

——好像的确是这样呢。动物们心想,他们当然知道大灰狼是好人,但是他们可没有能力对抗他,不如离他远一点好了。越远越好。比较安全。

严胜当然知道自己受到了孤立,但是他没有表示出来。他清楚自己只是暂住在这座森林里,要住多久他不知道,但是总有一天他会离开的。只要某一天接到缘一的信。

接到缘一的信,信上写着“请您启程回家”就可以了。

灰狼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弟弟即使在遥远的地方,依旧维持着他的黏人劲,一个月至少会有十封信,而且信上多半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从来没有涉及到严胜关心的事情。唯一大一点的事情就是在信里注明他的食物。严胜曾经不耐烦地回信问过缘一是否还记得他们商量过的事情。

缘一的信很快回了过来:“请哥哥稍作等待。需要我处理的事情太多,我也没有准备好空地和花籽。最重要的是也没有物色到您喜欢的餐具。哥哥喜欢什么花纹呢?请马上告诉我。”

“……你自己决定。不用问我。”严胜回信道。

“我喜欢大红色。哥哥能接受吗?”五天后缘一的信件准时到达,“顺便一提,您今天的食物已经到了。”

严胜咬死了那只兔子。兔子反抗得很激烈,虽然这些反抗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是血溅得灰狼浑身上下都是,严胜非常不满,冲洗了好久。

“换掉红色。我讨厌红色。”他写信回复道。

而他现在终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信件。

森林里的动物们发现了严胜的消失。他们有点惴惴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件事很快就被他们抛之脑后,他们甚至觉得有点安慰。

“希望大灰狼先生平安。”——但是他们这么说。

 

在回家的路上,严胜找到了一处可以寄信的地方,于是他停下来给缘一写了封信。在写收信人姓名的时候,好事的工作人员探头看了眼,夸张地叫道:“啊呀啊呀,您居然和小红帽认识吗?”

严胜认真地看了一眼他,平静地反问道:“怎么了吗?”

工作人员被他盯得有点害怕,下意识地躲开眼神笑道:“因为他家……嗯,毕竟非常有名嘛。不像是……”他没有把话说完整,但是严胜明白他的意思。

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和你这种丑陋的野兽有交情?是这样的想法吧。严胜将信件递给他,面无表情地心想。

 

“亲爱的哥哥。您为什么要生气?信封上有您留下的印子。有谁让您不高兴了吗,或许我能为您解决。为了让哥哥高兴,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一套餐具,非常适合您。紫色的底色,铺着明月和竹叶。这让我想起了您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我非常喜欢。希望您也喜欢。另,父亲最近身体不好。”

明明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严胜读完信,心想,缘一为什么总是能如此轻重不分?哪怕他现在成为了继承人之后还是这样吗?真是不像话。

“注意你的言行。毫无长进。”严胜草草地在信纸反面回复道,然后递给邮局的工作人员。邮局的人似乎从未见到过这么粗糙的回信方式,有点呆愣。严胜有点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于是他们战战兢兢地接过信,重新装入新的信封。

“居然敢这么大胆地回复小红帽的信吗?这只狼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在他离开后窃窃私语道。

 

“请哥哥稍稍放缓速度。最近有点麻烦。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医生。”缘一的信又来了,他在写完这句后停了很久,因为重新写的时候笔迹干涩,而且缘一心情很不满,他唠唠叨叨地继续写下去:“医生问我为何家中仆役缺乏——我很想吓他。但是不能。我们的父亲身体稍稍好了一点。这个医生很有本事,十分遗憾的事情。请哥哥耐心等待,我会清理好的。我希望哥哥回家的时候,这个家是平平安安的。希望您喜欢。”

“……真难得。别再做出幼稚的行为了,看来这几年你还是有长进的。”严胜避重就轻地回信。

“得到哥哥的夸赞令我非常高兴。”缘一的笔迹龙飞凤舞,“但是我其实更喜欢被哥哥保护的感觉,自从哥哥离开之后家里的任何事情都令我感到十分压抑。迫不及待等待着您的回归。”

不,我一点都不高兴。严胜面无表情地把信扔掉,我根本不怀念保护你的那段日子。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样,你怎么还有脸提起来,还说喜欢?你在侮辱我。

 

过了慢吞吞的赶路的四五天,在到达下一个邮局的时候,严胜还是走进去,拿到了缘一的信。

信在两天前到达。

“哥哥生气了吗?但是就算哥哥生气我还是要这么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总是对以前的事情视而不见。您明明就是在保护我,爱护我。您难道要否认您爱我吗?我不会否认这件事情的——我爱您。”

严胜默默地看着这封信。或许固执是他们兄弟俩的通病吧。他想。而且缘一什么时候学的如此伶俐的口舌?他想,在他离家时只会默默抱着他哭的孩子居然已经长成了这副油嘴滑舌的样子。“我爱您。”他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撕下这一块,把其余部分团起来丢掉了。

——这句是真的。

“我不爱你。你有在好好做事情吗?”

——这是假的。

 

“我处理掉那个医生了。父亲在昏迷前抓着我的手问我,医生去哪了。哥哥,他真可怜。我们不要变成他这个样子。”

 

“所以让你好好做事。你写那么多信干什么?”严胜终于忍不住了,他质问道,“我每次都要停下来去找邮局。非常耽误时间。”

他想起缘一小时候也是这样,总是缠着他。明明各自都有事情,两个人也该是对立的关系,但是缘一从小就喜欢赖在他身边。在晚上的时候也不肯好好睡自己的房间,而是抱着枕头偷偷摸摸跑进严胜的房间。如果严胜赶他,他就乖顺地走出去,扒在门边睁着大眼睛看他。

严胜面无表情地钻进被子里翻身不去看他。

但是门一直开着。不断的有冷风钻进来。严胜最后只能默默地掀开被子的一角。

门迅速被关上。缘一抱着他的枕头滑进被窝。

冷得要死。严胜想,他只好把缘一抱进怀里,塞紧了缘一脖颈处的棉被。

缘一有样学样地伸手,被严胜面无表情地摁住了,“给我乖乖睡觉。”

他们相拥而眠过那么多年。严胜回想着,却还是输在了最后一步。其后的千方百计不过是在纠正最后一步。

 

“十分抱歉打扰到了哥哥。但是家里可以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虽然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越来越安全,不过我不喜欢没有回应。父亲这两天偶尔能下地走走,他问我庭院里怎么多了那么多花。我告诉他这是花匠种的,据说这些花有神奇的功效,它们能使您身体康复。我以为他残破的身体里空无一物,没有想到居然还燃烧着生存的欲望。他迫不及待地抓住我的手说好,让那个花匠多种一点。我说好。花匠当然加倍努力地在种花,父亲也衰老了啊,他居然没有看见。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呢?”

 

真是赤裸裸的威胁——“我不喜欢没有回应”。严胜冷哼一声,回信道:“你不喜欢的事情还有什么?另,差不多还要十天。”

 

“不喜欢的事情太多了,不好一一例举。但是我最喜欢的在向我而来。我只需要等十天了,刨除信来回的时间,等您可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约只要等待四五天了吧。非常高兴。那我要抓紧时间了。当然,如果您能更早到就好了。现在家里很空,我觉得会空余出几天。”随信附赠的还有几朵鲜花,缘一注释道,“最近长出来的,很好看。”

 

严胜面无表情地扔掉了花,回信道:“……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些比较实在的东西。不要再回信了,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到了。”

 

他在三天之后抵达家门口。缘一正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地,他身上披着的红色斗篷让严胜下意识地别开了眼睛,他悄无声息地停在缘一前方的三五步处。

缘一却总能随时随地地发现他的到来,于是他突然抬头看向前方,在看见严胜的一瞬间露出了笑容:“欢迎回家,哥哥。”

他领着严胜穿过大门,顺着长廊慢慢往里走。

家里的布局和记忆中的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安静了许多。一路行来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唯有庭院里的花正在摇曳。严胜看了一眼那些花,心想父亲果然是老了。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些花生长得是如此杂乱,是无人打理的模样。

缘一随手指了指某个角落,“哥哥,花匠在那里。他有好好努力种花呢,那片的花开得是最好的。”

严胜跟着草草地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厨房也打扫干净了。锅上正在熬着汤。”缘一说着,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严胜,“哥哥喜欢骨头汤吗?”

严胜沉默了下,“喜欢。”

于是缘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伸手张开怀抱:“哥哥比我想的要早到家。幸好我提前准备了。”

灰色的狼低下头看着披着红色斗篷的人,他沉默许久才抱了上去:“我回来了,缘一。”

“他在午休。我带哥哥过去。”缘一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幸好让您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

 

这是一间弥漫着药香味的房间。午后的阳光稀稀落落地透过竹帘投进来,似乎正因为阳光的存在,本来就浓重的药香味更加地清晰起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缘一皱着眉去支起窗子,“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忘记了。”

严胜没有说话,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男人。他已经形容枯槁,哪怕是在昏睡中也是紧紧皱着眉头,疾病的痛苦每分每秒都在折磨着他。

严胜的目光停在他的脖颈处,又移到了头顶。

缘一开完窗子,也坐过来,他笑了下:“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他叫醒吧。我们父子很难得才能团聚一次。”

严胜点了点头,于是他伸出了利爪,重重地刺入了男人的肩膀。变成狼之后,好像只有这点是不错的。他收回爪子,看着男人痛呼一声惊醒过来,在短暂的失神后他的眼睛终于对准了坐在他床边的一人一兽。而那匹野兽他也是无比的熟悉。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声音沙哑地呼救起来:“来人啊——!!”

缘一站起来,弹了弹斗篷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希望您能回光返照一下,意识到现在这座宅子有多安静。”

严胜没有理会他的呼喊,只是伸出爪子轻轻地在他的脖颈处一滑:“……父亲大人。”

尖锐的爪子在脖颈处滑过的感觉未免太过清晰和令人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闭嘴没有继续呼喊,他害怕自己要是再激动点,那锋利的爪子可能会毫无顾忌地切入他的脖颈,带出鲜血。

缘一颇感无趣地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摇摇头,“哥哥让我来吧。我练习了挺久的。”

严胜没有反驳,他默默地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缘一。

 

这里曾经是家主高贵的无人入侵的卧房。但是谁会料到有一天会变成一间屠宰场呢?

缘一哼着童谣,冰冷的刀刃对准了男人的头顶,腕子折出好看的角度,锋利的银光轻轻点在一点上。

“从这里开始……?”缘一瞟了严胜一眼,“您觉得呢?”

“……你不是说你已经练习很久了吗?”严胜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还需要我来教你吗?我这两年只会咬断脖子。”

缘一喟叹地摇摇头:“那就希望父亲可以忍住了。不过这一刀下去,挺快的。”他稍稍加大力气,一颗圆润的血珠立刻从狭小的伤口里滚落出来,颤颤巍巍地在刀尖停留。

缘一注视着刀下的这张被恐惧扭曲了的衰老的脸,遗憾地心想真可惜啊……怎么不能让他慢慢地死呢,那个医生不该那么轻易就清理掉的。

刀尖干脆利落地插入了他的头颅。

像是西瓜猛然被刺入的声音。沉闷且静。

男人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死去了。

他慢慢地用刀从头顶往下一直切到腹部处,很小心地把皮肤剥下来,于是下面就露出了黄黄白白的脂肪块,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底下的肌肉。

严胜嫌恶地啧了一声。

缘一无辜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哥哥,你可以切开他的脖子了。垫好斗篷哦。”

在说完这句话后,缘一小心翼翼地将脂肪块从肌肉上剥离开来,接着又把肌肉一丝丝地剥下来。这个过程漫长无比。严胜在男人的脖颈伤口下垫好斗篷便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缘一的动作。

缘一一丝丝地剥完肌肉之后,然后拿起刀插进男人的眼睛,手腕轻巧地转动了一圈,刀尖挑起一颗眼球,他重复了一遍这套动作,再次挑出一颗眼球。

“哥哥喜欢豆腐汤吗?”缘一像是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一样,动作顿了下,“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就不继续做下去了。”

“恶心。”严胜回答道。

于是缘一伸手取下内脏和血管,从中间刨开放血,再将它们分解成单独的部分。

“我也不喜欢肠子。”严胜提前说道,他嫌恶地看着那堆缠缠绕绕的东西,皱起眉,“扔掉。”

缘一轻快地应了声:“好。您上次的信里说过不要养花了,您看要养些什么呢?”

严胜思考了下:“送人。”

“您太难为我了。”缘一伸手拨动了下,指尖传来滑腻粘人的触觉,“我做的不好吃。”

“……等我恢复了,我来做。”严胜无奈道,“你清理得也未免太干净了些。”

“我不希望哥哥看到那些人。”缘一道,他的眉目间蒙上阴郁的神色,“我炖汤还可以的。”

缘一站直身体,走到角落洗干净手,“哥哥看一下,斗篷已经浸透了吗?”

严胜扫过伤口处的斗篷,“变成红色了。”他扯了扯衣角,“还没好吗?”

缘一走过来看了一眼,“可以了。”

严胜静了下,慢慢地拿出斗篷,抖开来。

一件新的和缘一身上一样工艺制造出来的红色斗篷。

“您很适合这个颜色。”缘一从他手里拿过斗篷,披到严胜身上,动作细致地抚平斗篷上的皱褶。沾染的血液就像活过来一样流动到每个尚未被染成红色的部分,他的手指灵活地给严胜在领口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温暖炫目的红光笼罩着严胜。他凝视着自己的爪子,身上的毛发在脱落,骨骼重新被塑造,匪夷所思的疼痛再次袭来。他在剧烈的痛苦中弯下腰无声地嘶吼着。缘一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严胜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痛苦是如此的漫长而叫人绝望。

空气里蒸腾起来的血腥气慢慢地遮盖过了药香。

床头零散的枝条状的阳光不动声色地移转过角度。

远处传来静谧的汤被煮好的香气。

“骨头汤……?”严胜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他慢慢直起身子,“丢了。”

——他已经恢复了人类的样貌。

缘一遗憾地看着严胜松开手站起身,他很快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那就炖肉汤吧。”

严胜抬手整了一下领结,看了一眼床上被剥得干干净净,因为流光了血而迅速干瘪的尸体:“先去厨房。”缘一应了声跟了上去,兄弟二人身上红色的斗篷轻轻飘曳起来。

被割断脖颈的头颅像个纸灯笼一样空落落地打了个转落到了地上。

“死了一个男子,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

不如炖起汤,将他的肉剔干净。

他的头滚落在床下,唉,你为什么要看自己零碎的皮?”

这是缘一曾经唱给他听的童谣。他颤抖着抓住了缘一问道:“你唱的什么?”

缘一笑着在他耳边道:“死了一个男子。一个没出息的男子,不该死吗?”然后他问道,“哥哥不喜欢吗?”

——是的啊。这是一场很久之前的密谋了。他们密谋着一场无罪的谋杀。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

若你要问最后的结局。

你只要知道庭院的花开不败。森林里大灰狼先生的屋子空空荡荡,然后突然有一天消失了。

猫头鹰先生只看到了一对披着红色斗篷的兄弟。

 

一个提问:缘一身上的红斗篷是谁的血浸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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